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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第三章第二節

上海交通大學哲學系杜保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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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第三章

第二節 從知止說詮釋大學經文

  知止說的內容在五十二歲著《大學古記約義》一文之經旨、止善、格致諸章中已表現得非常清楚,簡言之即可以知止總 貫大學經文之解釋者,即由知止可攝三綱友八目者。茲引經旨章全文於後:

  「道以物身之謂學,學以率性之謂道,學何以稱大?明明德於天下故大也。明明德於天下者,自明其明德也,必云明德者,天有明命人有明德也,明之者如其明而止也,即本體即工夫也。民言親何也?通之以一體之明故親也。在止於至善何也?繼之者善也,於天為明命於人為明德也,明之至者善之至者也,不遷其明焉善斯止矣,即止善即明明德,非明德之後方有善可止也,即明明德即親民,非明德之外復有民可親也,三物一物,三事一事,大學之要上至善而已矣。繼云知止何也?學以上為究竟法必以知止為入門法,知止而定靜安慮相因生焉,所以得止也。得其所正之謂德,定靜安慮者止善之消息也,似有漸次實無漸次也,故一知上而學問之能事畢矣,乃學以知止也。如何曰於此有方焉?道之所該莫非物也,而本末分,學之所該莫非事也,而終始分,始終本末之數睹,而先後之致可知矣,知乎此者以一本握大學之樞,而始之而終之漸進於止焉;明親一貫在是矣,故曰知所先後則近道矣,此如止之方也。引古人以詮何也?古人立大學之極者也,欲明明德於天下而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而心而意而知為至善之地,則本之本也。致知在格物,即格其物有本末之物也,物格則知本知末且知始知終知所正矣,知止則知至,意於此而誠、心於此而正、身於此而修、家於此而齊、國於此而治、天下於此而平矣。必疏八目反覆言之何也?循八者而反於本,則其本始真,循八者而達於末,則其末始備,如水有源必盈科而放海,如木有本必由幹而透華,知所先後知此而已。知其所先而先之,先無可先,直通帝降之初,知其所后而居之,后無可后,渾參覆載之量,此免舜禹湯文武所以繼天立極,而孔門傳授之以教萬世者也。大哉學乎!後之入大學者如之何,亦曰知性而已矣。知止所以知性也,知至至之可與幾也,知終終之可與存義也,故學致知焉盡之矣。」(註一)

  依「經旨章」之所言,「大學之要止至善而已矣」,然因「三物一物,三事一事」,故「即止善即明明德」,「即明明德即親民」,故蕺山拈出「止於至善」為大學全篇經文所主張的至要所在。即以「止於至善」為大學經文要求儒者一生追求之目標所在。故以「止」為究竟法,然「止善」必有功夫,故又「以知止為入門法」,透過知止,則可定靜安慮而得止於至善也,「故一知止而學問之能事必矣」,故於大學經文之會通後,方知「乃學以如止也」。而知止既然止善之入門,則知上之具體行為何在,即在大學八目之實際功夫之中,然此中仍有「知上之方」,即於八目之中能得其一本以握大學之樞者是,此「知上之方」者,乃又即於大學八目本末先後之知其次序之事,依上說,則知止之功夫一以入門法之身份合於止善事業,一以知此知上之方之身份合於大學八目之事業,故知止一項實為大學詮釋之樞紐要件,以之為蕺山早期詮釋大學之核心概念實不為過,以下分「以知止攝三綱」及「以知止攝八目」及「以修身為本」談知止說對大學經文之詮釋者。

 

一、以知止攝三綱

  首先,就三綱言,知止即知止於至善者,而蕺山以上至善是大學之主腦,因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然蕺山以三事一事、三物一物,即止善即明明德即親民,故大學之要止至善而已矣(註二),止至善既可為大學之主腦,則蕺山提知止說出知止攝止善、由止善攝三綱之第一步即算完成。

  知止攝三綱尚不是其理論重要性之所在,其重點乃在於知止之攝八目者,因宋明儒學自朱熹而後,一部大學之格致誠正之辨幾乎成為所有儒學家在建立理論時必定要處理的問題,而蕺山能以知止說將格致誠正安排妥當,則知止說在蕺山詮釋大學之思想脈絡中便能佔據重要地位,甚至即為人之聖狂人禽之分者(註三)。以上釋以知止攝三綱,以知止攝八目待下段言。

 

二、以知止攝八目

  蕺山以知止說攝八目者即由知所先後入,知所先後乃能攝八目者,故由知止義之合於知所先後義便能由知止攝八目。而此說又有二項條件存在,即知所先後之攝八目義之釐清,及以知止義合於知所先後義之釐清。首先,以知所先後之攝八目者,即由對八目先後次序之知以言其攝八目義者,而此義之攝八目乃即由蕺山言格物致知之義可得其要旨。其次,以知止義合於知所先後義者,即由對大學文義之釋義可得其合也。以下分致知及格物以言知止之攝八目者。

  首先,蕺山談致知者即致此知止之知(註四),又即知所先後之知,蕺山向有一通例,即在大學一文中之同一字詞必取同一字義,並欲藉此以使經文之詮釋不流於支離(註五)。因此知止之知除即知止於至善外,更即大學經文中之知所先後之知。前引文謂止至善是大學之究竟法,知止即其入門法,而知所先後則知止之方也。能知所先後,則大學八目中一遞先之推衍及遞後之推衍便全部該備其中,故一致知即該大學八目。因致知即知止,知止即知先後,知先後則該八目。而八目之有先後乃因物有本末、事有終始,本末終始即是一個先後次序的問題,而天下國家身心意知物則稱之為事為物,故知此八事、八物之遞先、遞後關係,即大學之道之所在,此即由知止釋致知,由致知該八目之義者。

  至於格物者,即格具物有本末之物之義,此因蕺山又於大學經文之中以同一義釋同一字者,因此格物之義即由物有本末取義,而本末連始終即是一個先後問題,大學先後問題所指即天下國家身心意知物之先後,格物之物,即天下國家身心意知物,因此由格物運著物有本末言時,此本末連於終始又只是一先後問題,故格其物有本末之物即同於致其知所先後之知者,故格物即致知,即知止。

  知止至此攝止至善、攝致知,攝格物也。而大學經文之詮釋重點即在三綱八目之安置中,而三綱者三事一事歸於止於至善,故知止可攝三綱;而大學八目又始於致明明德於天下及其後之一個遞先、一個遞後工夫之中者,而此一先後工夫之次第有序地完成即釋八目之要義所在,即八目本身關係所談的只是一個次序的問題。大學之道在即明明德、即親民、即止於至善之事業之追求中,其方法則在由明明德以至天下國家身心意知物八事次序先後之辨上,即格致誠正修齊治平之工夫次第之考究上。而其中格具物有本末之物及致其知所先後之知之格致工夫者,即用於此八目遞先次序之知其次序之上(註六)。故格物及致知可攝八目,故由知止以取義之上至善及格物、致知即可攝大學之三綱、八目者。蕺山由知止說以釋大學之面目自此打開。

 

三、以修身為本

  知「知止說」之可攝三綱八目者,首在於大學之道之三綱之三事一事歸於止至善耳,故一知「欲其止於至善」,則大學之道已在是矣,此即以知止功夫之能知大學之道義以言知止之攝三綱也;其次在於大學之道之欲明明德之實事所在之八目之事者,本身有一本末先後之分,先後本末之辨明,方得以一本握大學之樞,故先後本末之知即知上之力,此又以知止之方之知先後義以言知止之攝八目者。此義既明,則於知止之方之知先後中之大學之樞者為何,即需辨明,即須於大學八目之本末先後之辨中找出所歸所本者為何才是。三綱三事一事而可曰歸於止至善而已,然八目之所歸者何也,則修身者是。此即本段將討論之主旨。然以修身為本之說,只蕺山五 十二歲著《大學古記約義》及《大學雜言》時為此,至知止說再發展及藉「四句教」與陽明學辯論之後,則轉為以誠意為本了。此處先藉修身為本之「本」義之討論,以明大學八目先後次序關係之中的根本地,即其主腦者之義,知乎此,方可進入下節之拈出誠意說者。此外,知止是功夫,格物致知是功夫,誠意修身是功夫,然依知止說之義理,則格物致知功夫之功夫義與修身為本之功夫義顯有不同,然因此義須待誠意說明瞭之後,藉格致誠正關係之辨方可言明,故待下節再言。

  蕺山釋修身為本者,其焦點皆放在此「本」之上。而本之所以重要,即因物有「本末」的關係,物有本末、事有終始,故大學八目有個先後關係,故知先後即知終始即知本末者。故知止之工夫即合此本末、終始、先後者言,在釋修身為本之時,蕺山有時亦以知本代知所先後以釋知止及致知者。蕺山言:「本者止之地,知本則知至而知止」(註七),又言「傳申之曰修身為本,此謂知本,此謂知至,可謂明白註疏」(註八),知本既同於知止及知至,則蕺山更言:「八目遞言之,其要歸之知本而已。」(註九),知本之意何也?即知修身之為本。即大學八目遞先之工夫重點不在說明如何平天下、如何治國、如何齊家者,只在說明欲平天下、欲治國、欲齊家者,則在修身而已。修身其根本之事業者,故蕺山云:

  「不曰壹是皆以格物為本何也?格物工夫修齊治平皆用得著,誤用之安知不以末為本?惟自修身說來則格物只是格箇物有本末之物,故修身為本四字不可易,李見羅先生曰:齊治均平而不本於修,則為五伯之功利,格致誠正而不本於修,則二氏之虛無,其言雖主張太過亦自有見。」(註十)

  「形色天性也,故大學之致歸於修身。內之攝心意知物,外之攝家國天下,此踐形之盡也。」(註十一)

「文王止仁止敬真是格物到極處,然合之皆所以修身,而本之我自見,……」(註十二)

知修身為大學八目之根本事業,則亦更由之知由知止說合義之格物致知之義者,其只為格其物有本末致其知所先後之義也。而大學八目之實際,便即在此本末先後之辨中找到「壹是皆以修身為本」之諦義也。以上釋由知止說所定之「本」義,而待蕺山開展知止說而轉至以誠意為此「本」時,則蕺山對大學之詮釋便能藉誠意說之言功夫與言本體之義理發揮而大加開展者。總結上言,在知止說中,只一個致知的功夫,有知其欲止於至善之義以攝三綱,有知其本末先後之義以攝八目;有知本之義以知修身為本。總合此三義皆致知功夫中事,又皆知止說中之所涵者。此即本節之要點。下節從誠意說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