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 上海交通大學哲學系杜保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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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駢拇篇>: 「多方乎仁義而用之者,列於五藏哉!而非道德之正也。」 「多方駢枝於五藏之情者,淫僻於仁義之行,而多方於聰明之用也。」 「枝於仁者,擢德塞姓以收名聲,始天下簧鼓以奉不及之法非乎?而曾史是已。」 「故此皆多駢旁之道,非天下之至正也。彼正正者,不失其性命之情。」 「今世之仁人,蒿目而憂世之患;不仁之人,決性命之情而饕貴富。故曰仁義其非人情乎!自三代以下者,天下何其囂囂也?且夫待鉤繩規矩而正者,是削其性者也;待繩約膠漆而固者,是侵其德也;屈折禮樂,呴俞仁義,以慰天下之心者,此失其常然也。」 「故天下誘然皆生而不知其所以生,同焉皆得而不知其所以得。故古今不二,不可虧也。則仁義又奚連連如膠漆纆索而遊乎道德之間為哉?使天下惑也!夫小惑易方,大惑易性,何以知其然邪?自虞氏招仁義以撓天下也,天下莫不奔命於仁義,是非以仁義易其性與?故嘗試論之,自三代以下者,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矣。小人則以身殉利,士則以身殉名,大夫則以身殉家,聖人則以身殉天下。故此數子者,事業不同,名生異號,其於傷性以身為殉,一也。」 「彼其所殉仁義也,則俗謂君子;其所殉貨財也,則俗謂之小人。其殉一也,則有君子焉,有小人焉;若其殘生損性,則盜跖亦伯夷已,又惡取君子小人於其間哉!且夫屬其性乎仁義,雖通如曾史,非吾所謂臧也;吾所謂臧者,非仁義之謂也,臧於其德而已矣;吾所謂臧者,非所謂仁義之謂也,任其性命之情而已矣。余愧乎道德,是以上不敢為仁義之操,而下不敢為淫僻之行也。」 <馬蹄篇>: 「及至聖人,蹩薛為仁,踶跂為義,而天下始疑矣;澶漫為樂,摘辟為禮,而天下始分矣。」 「道德不廢,安取仁義?性情不離,安用禮樂?」 「毀道德以為仁義,聖人之過也。」「及至聖人,屈折禮樂以匡天下之形,縣跂仁義以為天下之心,民乃始踶跂好知,爭歸於利,不可止也,此亦聖人之過也。」 <胠篋篇>: 「世俗所謂知者,有不為大盜積者乎?所謂聖者,有不為大盜守者乎?何以知其然邪?」 「田成子一旦殺齊君而盜其國,所盜者豈獨其國邪?並與其聖知之法而盜之。故田成子有乎盜賊之名,而身處堯舜之安﹔小國不敢非,大國不敢誅,十二世有齊國,則是不乃竊齊國,並與其聖知之法,以守其盜賊之身乎?」 「善人不得聖人之道不立,跖不得聖人之道不行,天下之善人少而不善人多,則聖人之利天下也少,而害天下也多。」 「聖人已死,則大盜不起,天下平而無故矣;聖人不死,大盜不止,雖重聖人而治天下,則是重利盜跖也。」 「為之仁義以矯之,則並與仁義而竊之。何以知其然邪?彼竊鈎者誅,竊國者為諸侯,諸侯之門而仁義存焉,則是非竊仁義聖知邪?故逐於大盜,揭諸侯,竊仁義」 <在宥篇>: 「自三代以下者,匈匈焉,終以賞罰為事,彼何暇安其性命之情哉?而且說明邪?是淫於色也;說聰邪?是淫於聲也;說仁邪?是亂於德也﹔說義邪?是悖於理也;說禮邪?是相於技也;說樂邪?是相於淫也;說聖邪?是相於藝也;說知邪?是相於疵也。天下將安其性命之情,之八者,存,可也,亡,可也;天下將不安其性命之情,之八者,乃始臠卷愴囊而亂天下也。而天下乃始尊之惜之。甚矣!天下之惑也,豈直過也而去之邪?乃齋戒以言之,跪坐以進之,鼓歌以舞之,夫若是何哉?故君子不得已而臨蒞天下,莫若無為。無為也而後安其性命之情。故貴以身於為天下,則可以託天下;愛以身於為天下,則可以寄天下。故君子苟能無解其五臟,無擢其聰明﹔尸居而龍見,淵默而雷聲,神動而天隨,從容無為而萬物炊累焉。吾又何暇治天下哉?」 「昔者,黃帝始以仁義攖人之心,堯舜於是乎股無胈,脛無毛,以養天下之形,愁其五藏以為仁義,矜其血氣以規法度,然猶有不勝也。」 「下有桀跖,上有曾史,而儒墨畢起。於是乎喜怒相疑,愚知相欺,善否相非,誕信相譏,而天下衰矣。」 「物而不物,故能物物,明乎物物之非物也。」 「賤而不可不任者,物也;卑而不可不因者,民也;匿而不可不為者,事也;麤而不可不陳者,法也;遠而不可不居者,義也;親而不可不廣者,仁也;節而不可不積者,禮也;中而不可不高者,德也;一而不可不易者,道也;神而不可不為者,天也。故聖人觀於天而不助,成於德而不累,出於道而不謀,會於仁而不恃,薄於義而不積,應於禮而不諱,接於事而不辭,齊於法而不亂,恃於民而不輕,因於物而不去。物者,莫足為也,而不可不為。不明於天者,不純於德。不通於道者,無自而可。不明於道者,悲夫!何謂道?有天道,有人道。無為而尊者,天道也;有為而累者,人道也。主者,天道也;臣者,人道也,天道之與人道也,相去遠矣,不可不察也。」 <天地篇>: 「天地雖大,其化均也;萬物雖多,其治一也;人卒雖眾,其主君也。君原於德而成於天,故曰,玄古之君天下,无為也,天德而已矣。以道觀言而天下之君正,以道觀分而君臣之義明,以道觀能而天下之官治,以道汎觀而萬物之應備。故通於天地者,德也;行於萬物者,道也;上治人者,事也;能有所藝者,技也。技兼於事,事兼於義,義兼於德,德兼於道,道兼於天。故曰,古之畜天下者,无欲而天下足,无為而萬物化,淵靜而百姓定。」 「通於一而萬事畢,无心得而鬼神服。」 「夫道,覆載萬物者也,洋洋乎大哉!君子不可以不刳心焉。无為為之之謂天,无為言之之謂德,愛人利物之謂仁,不同同之之謂大,行不崖異之謂寬,有萬不同之謂富。故執德之謂紀,德成之謂立,循於道之謂備,不以物挫志之謂完。君子明於此十者,則韜乎其事心之大也,沛乎其為萬物逝也。若然者,藏金於山,藏珠於淵,不利貨財,不近貴富;不樂壽,不哀夭;不榮通,不醜窮;不拘一世之利以為己私分,不以王天下為己處顯。顯則明,萬物一府,死生同狀。 「夫道,淵乎其居也,繆乎其清也。金石不得,無以鳴。故金石有聲,不考不鳴。萬物孰能定之!夫王德之人,素逝而恥通於事,立之本原而知通於神,故其德廣,其心之出,有物採之,故形非道不生,生非德不明。存形窮生,立德明道,非王德者邪!蕩蕩乎!忽然出,勃然動,而萬物從之乎!此謂王德之人。視乎冥冥,聽乎無聲。冥冥之中,獨見曉焉;無聲之中,獨聞和焉。故深之又深而能物焉,神之又神而能精焉;故其與萬物接也,至無而供其求,時騁而要其宿,大小,長短,修遠。」 「泰初有無無,有無名,一之所起,有一而未形,物得之以生謂之德。未形者有分,且然無間謂之命。留動而生物,物成生理謂之形。形體保神,各有儀則謂之性。性脩反德,德至同於初。同乃虛,虛乃大,合喙鳴,喙鳴合,與天地為合,其合□□,若愚若昏,是謂玄德,同乎大順。」 「機心存於胸中,則純白不備,純白不備,則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載也。」 <天道篇> 「夫虛靜恬淡,寂寞無為者,萬物之本也。明此以南鄉,堯之為君也;明此以北面,舜之為臣也;以此處上,帝王天子之德也;以此處下,玄聖素王之道也;以此退居而閒游江海,山林之士服;以此進為而撫世,則功大名顯,而天下一也。靜而聖,動而王,無為也而尊,樸素而天下莫能與之爭美。夫明白於天地之德者,此之謂大本大宗,與天和者也,所以均調天下,與人和者也。與人和者,謂之人樂;與天和者,謂之天樂。」 「夫帝王之德,以天地為宗,以道德為主,以無為為常。無為也,則用天下而有餘;有為也,則為天下用而不足。故古之人貴夫無為也。上無為也,下亦無為也,是下與上同德;下與上同德則不臣;下有為也,上亦有為也,是下與上同道,下與上同道則不主。上必無為而用天下,下必有為為天下用,此不易之道也。故古之王天下者,知雖落天地,不自慮也,辯雖雕萬物,不自說也;能雖窮海內,不自為也。天下產而萬物化,地不長而萬物育,帝王無為而天下功。故曰:莫神於天,莫富於地,莫大於帝王。故曰:帝王之德配天地,此乘天地,馳萬物,而用人群之道也。」 「本在於上,末在於下;要在於主,詳在於臣。三軍五兵之運,德之末也;賞罰利害,五刑之辟,教之末也;禮法度數,刑名比詳,治之末也;鍾鼓之音,羽旄之容,樂之末也;哭泣衰絰,隆殺之服,哀之末也。此五末者,須精神之運,心術之動,然後從之者也。末學者,古人有之,而非所以先也。君先而臣從,父先而子從,兄先而弟從,長先而少從,男先而女從,夫先而婦從。夫尊卑先後,天地之行也,故聖人取象焉。天尊地卑,神明之位也;春夏先,秋冬後,四時之序也。萬物化作,萌區有狀, 盛衰之殺,變化之流也。夫天地至神,而有尊卑先後之序,而況人道乎?宗廟尚親,朝廷尚尊,鄉黨尚齒,行事尚賢,大道之序也。語道而非其序者,非其道也。語道而非其道者,安取道?是故古之明大道者,先明天而道德次之;道德已明,而仁義次之;仁義已明,而分守次之;分守已明,而形名次之;形名已明,而因任次之;因任已明,而原省次之;原省已明,而是非次之;是非已明,而賞罰次之;賞罰已明,而愚知處宜,貴賤履位,仁賢不肖襲情。必分其能,必由其名,以此事上,以此畜下,以此治物,以此修身。知謀不用,必歸其天,此之謂太平,治之至也。」孔子西藏書於周室,子路謀曰:「由聞周之徵藏史有老耼者,免而歸居,夫子欲藏書,則試往因焉」。孔子曰:「善!」往見老耼,而老耼不許。於是繙十二經以說。老耼中其說,曰:「大謾,願聞其要」。孔子曰:「要在仁義」。老耼曰:「請問仁義,人知性邪?」孔子曰:「然,君子不仁則不成,不義則不生,仁義,真人之性也,又將奚為矣?」老耼曰:「請問何謂仁義」?孔子曰:「中心物愷,兼愛無私,此仁義之情也」。老耼曰:「意!幾乎後言,夫兼愛,不亦迂乎?無私焉,乃私也。夫子若欲使天下無失其牧乎,則天地固有常矣,日月固有明矣,星辰固有列矣,禽獸固有群矣,樹木固有立矣。夫子亦放德而行,循道而趨,已至矣,又何偈偈乎揭仁義,若擊鼓而求亡子焉?意!夫子亂人之性也。」 「老子曰:夫道,於大不終,於小不遺,故萬物備。廣廣乎其無不容也,淵乎其不可測也。形德仁義,神之末也,非至人孰能定之!夫至人有世,不亦大乎,而不足以為之累。天下奮棅而不與之偕;審乎無假而不與利遷;極物之真,能守其本;故外天地,遺萬物,而神未嘗有所困也;通乎道,合乎德,退仁義,賓禮樂。至人之心有所定矣。」 「天道運而無所積,故萬物成。」 「故視而可見者,形與色也,聽而可聞者,名與聲也,悲夫,世人以形色名聲為足以得彼之情,夫名聲果不足以得彼之情,則知者不言,言者不知,而世豈識之哉。」 <天運篇>: 「名,公器也,不可多取。仁義,先王之蘧盧也,止可以一宿而不可久處,覯而多責。古之至人,假道於仁,託宿於義,以遊逍遙之墟,食於茍簡之田,立於不貸之圃。逍遙,無為也;茍簡,易養也;不貸,無出也。古者謂是采真之遊。以富為是者,不能讓祿;以顯為是者,不能讓名;親權者不能與人柄。操之則慄,舍之則悲,而一無所鑑,以闚其所不休者,是天之戮民也。怨恩取與諫教生殺,八者,正之器也,唯循大變無所凐者為能用之。故曰,正者,正也。其心以為不然者,天門弗開矣。」 子貢曰:「夫三王五帝之治天下不同,其係聲名一也。而先生獨以為非聖人,如何哉?」老聃曰:「小子少進!子何以謂不同?」對曰:「堯授舜,舜授禹,禹用力而湯用兵,文王順紂而不敢逆,武王逆紂而不肯順,故曰不同。」老聃曰:「小子少進!余語女三王五帝之治天下。黃帝之治天下,使民心一,民有其親死不哭而民不非也。堯之治天下,使民心親,民有為其親殺其殺而民不非也。舜之治天下,使民心競,民孕婦十月生子,子生五月而能言,不至乎孩而始誰,則人始有夭矣。禹之治天下,使民心變,人有心而兵有順,殺盜非殺,人自為種而天下耳,是以天下大駭,儒墨皆起。其作始有倫,而今乎婦女,何言哉!余語女,三皇五帝之治天下,名曰治之,而亂莫甚焉。三皇之知,上悖日月之明,下睽山川之精,中墮四時之施。其知憯於□□之尾,鮮規之獸莫得安其性命之情者,而猶自以為聖人,不可恥乎,其无恥也?」子貢蹴蹴然立不安。 「物之生也,若驟若馳,無動而不變,無時而不移。」 「量無窮,時無止,分無常,終始無故。」 「天其運乎!地其處乎!日月爭於所乎!孰主張是?孰綱維是?孰居無事推 而行是?意者其有機□而不得以邪?意者其運轉而不能自止邪?」 <刻意篇>: 「若夫不刻意為高,無仁義而修,無功名而治,無江海而聞,不道引而壽,無不忘也,無不有也,澹然無極而眾美從之,此天地之道,聖人之德也。故曰:夫恬淡寂漠虛無無為,此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質也。故曰,聖人休休焉則平易矣,平易則恬淡矣,平易恬淡,則憂患不能入,邪氣不能襲,故其德全而神不虧。故曰,聖人之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靜而與陰同德,動而與陽同波;不為福先,不為禍始;感而後應,迫而後動,不得已而後起,去知與故,循天之理。」 <繕性篇>: 「古之治道者,以恬養知;生而無以知為也,謂之以知養恬。知與恬交相養,而和理出其性。夫德,和也;道,理也。德無不容,仁也;道無不理,義也;義明而物親,忠也;中純實而反乎情,樂也;信行容體而順乎文,禮也。禮樂徧行,則天下亂矣。彼正而蒙己德,德則不冒,冒則物必失其性也。古之人,在混芒之中,與一世而得澹漠焉。當是時也,陰陽和靜,鬼神不擾,四時得節,萬物不傷,羣生不夭,人雖有知,無所用之,此之謂至一。當是時也,莫之為而常自然。逮德下衰,及燧人伏戲始為天下,是故順而不一。德又下衰,及神農黃帝始為天下,是故安而不順。德又下衰,及唐虞始為天下,興治化之流,□湻散朴,離道以善,險德以行,然後去性而從於心。心與心識知而不足以定天下,然後附之以文,益之以博。文滅質,博溺心,然後民始惑亂,無以反其性情而復其初。 〈至樂〉: 「莊子妻死,惠子弔之,莊子則方箕踞鼓盆而歌。惠子曰:「與人居,長子、老、身死,不哭,亦足矣,又鼓盆而歌,不亦甚乎!」莊子曰:「不然。是其始死也,我獨何能無慨然!察其死而本無生,非徒無生也而本無形,非徒無形也而本無氣。雜乎芒忽之間,變而有氣,氣變而有形,形變而有生,今又變而之死,是相與為春秋冬夏四時行也。人且偃然寢於巨室,而我嗷嗷然隨而哭之,自以為不通乎命,故止也。」 〈達生〉: 「凡有貌象聲色者,皆物也,物與物何以相遠?夫奚足以至乎先?是形色而已。則物之造乎不形,而止乎無所化。夫得是而窮之者,物焉得而正焉?」 〈山木〉: 「何謂無始而非卒?仲尼曰:化其萬物而不知禪之者,焉知其所終,焉知其所始?正而待之而已耳。」 <田子方篇>: 「遠矣,全德之君子!始吾以聖知之言仁義之行為至矣,吾聞子方之師,吾形解而不欲動,口鉗而不欲言。吾所學者直土梗耳,夫魏直為我累耳!」 「吾聞中國之君子,明乎禮義而陋於知人心。」 「莊子見魯哀公,哀公曰:「魯多儒士,少為先生方者。」莊子曰:「魯少儒。」哀公曰:「舉儒國而服儒,何謂少乎?」莊子曰:「周聞之,儒者冠圜冠者,知天時;履句屨者,知地形;緩佩玦者,事至而斷。君子有其道者,未必為其服也;為其服者,未必知其道也。公固以為不然,何不號於國中曰:『無此道而為此服者,其罪死!』」於是哀公號之,五日,而儒國無敢儒服者。獨有一丈夫儒服而立乎公門。公即召而問以國事,千轉萬變而不窮。莊子曰:「以魯國而儒者一人耳,可謂多乎?」 「至陰肅肅,至陽赫赫,肅肅出乎天,赫赫發乎地,兩者交通成和而物生焉,或為之紀,而莫見其形,消息滿虛,一晦一明,日改月化,日有所為,而莫見其功,生乎有所萌,死乎有所歸,始終相反乎無端,而莫知其所窮,非是也,且孰為之宗。」 莊子雜篇: 〈則陽篇〉: 「是故天地者,形之大者也。陰陽者,氣之大者也。道者為之公,因其大者號而讀之可也。已有之矣,豈將得比哉。則若以斯辯,譬猶狗馬,其不及遠矣,斯而析之,精至於無倫。大至於不可圍,或之始,莫之為,未免於物而終以為過。」 〈寓言〉: 「萬物皆種也,以不同形相禪。始卒若環,莫得其倫,是謂天均,天均者,天倪也。」 「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孰知其紀。人之生,氣之聚也。聚則為生,散則為死。若死生為徒,吾又何患?故萬物一也:是其所美者為神奇,其所惡者為臭腐。臭腐復化為神奇,神奇復化為臭腐。故曰:『通天下一氣耳!』」 在宥 「物而不物,故能物物,明乎物物之非物也。」(在宥) 處理萬物而不被萬物處理,這樣才能永恆且超越地處理,所以可知處理萬物 者本身不是任何種類的萬物。
天地 「泰初有無無,有無名,一之所起,有一而未形,物得之以生謂之德。未形 者有分,且然無間謂之命。留動而生物,物成生理謂之形。形體保神,各有儀則 謂之性。性脩反德,德至同於初。同乃虛,虛乃大,合喙鳴,喙鳴合,與天地為 合,其合□□,若愚若昏,是謂玄德,同乎大順。」 「機心存於胸中,則純白不備,純白不備,則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 所不載也。」
天運 「物之生也,若驟若馳,無動而不變,無時而不移。」(天運) 氣化世界觀中的實然情狀是一切都在變動轉化之中。 「量無窮,時無止,分無常,終始無故。」(天運) 「天其運乎!地其處乎!日月爭於所乎!孰主張是?孰綱維是?孰居無事推 而行是?意者其有機□而不得以邪?意者其運轉而不能自止邪?」
天道 「天道運而無所積,故萬物成。」(天道) 「故視而可見者,形與色也,聽而可聞者,名與聲也,悲夫,世人以形色名 聲為足以得彼之情,夫名聲果不足以得彼之情,則知者不言,言者不知,而世豈 識之哉。」
至樂 「莊子妻死,惠子弔之,莊子則方箕踞鼓盆而歌。惠子曰:「與人居,長子、老、身死,不哭,亦 足矣,又鼓盆而歌,不亦甚乎!」莊子曰:「不然。是其始死也,我獨何能無慨然!察其死而本無 生,非徒無生也而本無形,非徒無形也而本無氣。雜乎芒忽之間,變而有氣,氣變而有形,形變而 有生,今又變而之死,是相與為春秋冬夏四時行也。人且偃然寢於巨室,而我嗷嗷然隨而哭之,自 以為不通乎命,故止也。」(至樂) 從人類的生死現象做反省,我們發現,這個已死的生命,在這個世界中,其實本來是沒有他的生命存 在的,在他出生之前不僅沒有這個生命,其實連他的形體也沒有,更有甚者,再理解下去的話,不僅 沒有這個有形之體,就連將聚而為此一形體的氣也還沒有出現。然而在恍惚之中,氣便出現了,氣變 化為形,形變化又產生生命,成為這個人物,而今又死了,因此生命現象不就像春秋冬夏的四時變化 而已嗎。往復來去變化不停而已,死亡就像躺在大地的懷裡睡覺,不必哀傷。
達生 「凡有貌象聲色者,皆物也,物與物何以相遠?夫奚足以至乎先?是形色而已。則物之造乎不形,而 止乎無所化。夫得是而窮之者,物焉得而正焉?」
山木 「何謂無始而非卒?仲尼曰:化其萬物而不知禪之者,焉知其所終,焉知其所始?正而待之而已耳。 」
田子方 「至陰肅肅,至陽赫赫,肅肅出乎天,赫赫發乎地,兩者交通成和而物生焉,或為之紀,而莫見其 形,消息滿虛,一晦一明,日改月化,日有所為,而莫見其功,生乎有所萌,死乎有所歸,始終相 反乎無端,而莫知其所窮,非是也,且孰為之宗。」
則陽 「是故天地者,形之大者也。陰陽者,氣之大者也。道者為之公,因其大者號而讀之可也。已有之 矣,豈將得比哉。則若以斯辯,譬猶狗馬,其不及遠矣,斯而析之,精至於無倫。大至於不可圍, 或之始,莫之為,未免於物而終以為過。」
寓言 「萬物皆種也,以不同形相禪。始卒若環,莫得其倫,是謂天均,天均者,天倪也。」(寓言) 天下萬物都是作為整體變化中的一個小單位,各自以其不同型態的組合而彼此互換轉化著,往復循 環若輪之環,沒有所謂的開始及結束,這就是天地之間的一個自然均等齊一之原理。「生也死之徒, 死也生之始,孰知其紀。人之生,氣之聚也。聚則為生,散則為死。若死生為徒,吾又何患?故萬 物一也:是其所美者為神奇,其所惡者為臭腐。臭腐復化為神奇,神奇復化為臭腐。故曰:『通天下 一氣耳!』」(寓言) 生死交互轉化之過程中,其實不能有所謂真正的生死,人的生死只是氣的聚散,氣永恆地聚聚散散中 ,故而生命型態永恆地轉換中,因此對於型態的執著是不必要的,只要知道型態之組成所依據的基本 在氣即可,因此「通天下一氣耳!」才是我們知識上應該注意的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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