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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光山事業中的《維摩詰經》精神

上海交通大學哲學系杜保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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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光山事業中的《維摩詰經》精神

 

 

 

 

台大哲學系杜保瑞

根本精神:去淨化眾生的國土才是菩薩道行。

關鍵問題:為何必須度眾才是成佛之道?

嘗試回答:國土眾生與有情自己是一體的。佛陀的關懷。

阿羅漢修行悟後起修

一般人行菩薩道

<佛國品>佛光山法師國際弘法、星雲大師國際人、

佛光山辦活動淨化國土、不只是念經打坐。

<方便品>各處講佛法

<弟子品>舍利弗,宴坐與閉關

<弟子品>羅喉羅,發心出家,在家出家。

<佛道品>歌詠讀誦,唱歌弘法。

<香積品>美食成佛,滴水坊。

<囑累品>新學菩薩,久修道行。

《六祖壇經》維摩詰經、楞伽經、金剛經。

 

  《維摩詰經》在大乘經典中,扮演了廻小向大,從聲聞乘到菩薩道行的關鍵角色,其中根本精神,就是與眾生接觸。眾生在哪裡,菩薩的國土就在哪裡,從淨土的觀念而言,是動詞的淨化國土,而不是名詞的某個可以前往的清淨的國土去,亦即行菩薩道行者,自己修行,而且是要與眾生接觸,協助他人開啟智慧,解脫煩惱,這樣才是真正的修行法門。此時的菩薩道行者,可以是四地以上超三界的菩薩,也可以是六道中的菩薩道行者。經中的所論,多半是以超三界的四地以上菩薩的行止為內涵,這樣才能有與聲聞和辟支弗的差異對比的意味在。但是,這樣的菩薩道精神,卻是要給三界內六道中的菩薩道行者作為學習的宗旨,因為這個群體是所有有情眾生的集合體,即便是超三界外的菩薩與佛,也會以意生身的狀態在此三界內活動。

 

  《維摩詰經》中的菩薩道行,不斷與聲聞乘的行者之舉動做對比參照,彰顯了大乘佛教的新精神,就如同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地藏王菩薩的精神,亦即度眾才是成佛之道,這樣的精神,究竟為何是必要的?筆者以為,這必須是有更為高層的理論立場才可以說明的。然而,經文中始終沒有做出討論,或許,在諸法皆空、萬法唯識的佛教本體論中,這樣的討論只能變成是戲論。然而筆者不以為然,三法印、四聖諦都是理論,五蘊十二入十八界都是理論,三界六道十法界也都是理論,當需要講理論的時候還是要講理論,只是當要做修行的時候,要放下理論直接實踐而為第一義不可說而已,更當要論究終極境界的時候便是聖默然一法不立而已。對於菩薩道救度精神與聲聞自度立場的義理別異,關鍵就在聲聞發出離心,而菩薩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兩者的差異直接就是自我解脫與救渡眾生。需要解脫是因為有情眾生有煩惱苦痛,於是佛法提供了解脫的智慧。至於需要救渡眾生,則是因為眾生是一體無分別的,筆者以為,唯有此旨確立,才有菩薩道行的根本合理性。

 

  在《維摩詰經》<不思議品>中,世界的時間被變來變去好似虛幻,世界的空間被變大變小也甚虛幻,世間事物的位置被移來移去也是相對不實,但是世間無以計數的有情眾生的心知所感對眾生自己而言卻是真真實實的,當眾生能以捨離慾望之出離心得自在解脫成阿羅漢果位之時,眾生自己的煩惱苦痛是消滅了,但智者的反思卻未滿足於此。阿羅漢可以住動天地、飛行變化、不死不生,但所住動的天地仍有許多迷惘的眾生,其癡迷一如自己的過往,自己雖已無苦,但世界還是存在,有情眾生仍然生活在無以計數的煩惱苦痛中,而自己也是在世界的範域內活動,雖已自在無礙,不受三界束縛,但畢竟所到之處、所見之事處處不圓滿,這世界能否圓滿?為何會有我?為何眾人皆在生老病死的痛苦中?這不就是佛陀身為王子時,之所以要離開皇宮苦行深修的原因嗎?就是要求得一共眾生都沒有苦痛的目標呀。《起信論》講心、佛、眾生三無差別,《華嚴經》講闢盧遮那佛放光而有世界,這世界一切是有情變現,而一切有情本來是佛,而佛就是本來存在,並且在不斷變現有情的作用中,而有情與國土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一有情一國土,一國土卻有無數有情,無數有情與一有情同在一國土就是同體的,一有情成阿羅漢,而國土中眾有情仍在迷染,那麼此國土尚不圓滿,一有情成阿羅漢是自己解脫煩惱,但眾有情的煩惱不解脫則是此國土的淨化尚未完成而不成圓滿,當理解有情與國土是二而一了以後,無煩惱的阿羅漢必須解脫其他眾生的煩惱才能終極自我圓滿。然而,國土也是不獨立的存在,當《維摩詰經》把眾生所在的國土如此伸縮大小、位移來去、輪轉不已之後,國土與國土相即不離,因此一個有情淨化自己之後要去淨化自己的國土,而一個國土被有情淨化了以後卻還是要去淨化別的國土,因為國土與國土相即,於是阿羅漢悟後起修之後,以菩薩道行者的身分一國土一國土地去淨化它,每淨化一個國土就是自己遍學歷階的一次提升,直至成就無上正等正覺為止。

 

  以上是就得阿羅漢果位者說,若是六道一般眾生,依此見解,其修行方式就是一開始就採取同體相依的態度立場,自渡渡人,自覺覺人。正是這樣的精神,便是《維摩詰經》所倡導的菩薩道行的精神,在這種型態的智慧中,一般的有情眾生,自己在哪個國土世間,就在哪個國土世間弘法利生,在那個國土中,也不分別自己的身分地位高下,也不限於自己的所屬種族階級,一切的世間團體、行業、種族、社團、國家、地域都是弘法利生自覺覺人的領地。至於修行活動的方式,更沒有限制了,一切以利益他人為原則,因此重點便不在自己打坐,不在指責別人犯戒,不在要求苦行,只有打開自己的智慧。一切心行以不起分別心為心行重點,一切行動對準與眾生的互動為形式,一切互動以讓對方生起般若智、菩提心為主旨。這其中,主動與眾生為伍才是修行的最直截猛利的法門,沒有救渡眾生的念想,沒有淨化國土之意者,都不是菩薩道行。

 

  就此而言,再來看看佛光山的人間佛教精神,可以說就是與《維摩詰經》的菩薩道精神完全一致。首先,在<佛國品>中,眾生就是菩薩的佛土,而如來淨土之行就是向著有情眾生的國土世間去淨化它,這才是淨土,也就是說這樣的淨土觀是一個動詞的淨土,菩薩成佛就是去淨化一個國土而與眾生接觸渡化才有所謂的成佛,沒有眾生被度,沒有國土被淨,就沒有菩薩修行成佛之事。佛光山的人間佛教事業,天天辦活動,各種活動各種機構各種場所各種事業都是與眾生互動建立道場的機制,而佛光山人舉辦這些事業就是菩薩道的修行方式。星雲大師常說,有人指責佛光山的僧人活動辦得太多,卻沒有自己老實打坐念經修行。然而,依據《維摩詰經》的精神,修行並不是聲聞乘的發出離心的修行,而是在與眾生結緣救渡中提升自己的智慧能力才更是修行,所以星雲大師說,舉辦弘法利生的活動,這不是修行,甚麼才是修行?也就是說,《維摩詰經》中講的菩薩道的修行方式就是去淨化眾生的國土,而佛光山人間佛教的精神就是去淨化我們的社會,甚至是要去淨化地球上所有的地區,於是佛光山又在全球遍設道場,而星雲大師也因此自己成了國際人,不再是專屬台灣或大陸人而已。既生為人,既然在地球上,那麼這就是地球人的國土,行菩薩道要去淨化的國土,而且所謂的淨化,一是自淨其心,二是淨心中與眾生互動結緣而協助之渡化之。同時,就是這個遍設道場的宏願,甚至使得佛光山的弟子各個皆能快速地以道場住持的角色而迅速成就,人人龍象,各個星雲。每一位外派的弟子都在所駐外地自淨其國土,而成就其菩薩道行者的功德。

 

  其次,在<方便品>中,維摩詰居士以居士之身分,到各種場合去和該處的眾生結緣,並且為其開導智慧,弘揚佛法,提供正知見,這樣的精神,正是星雲大師的作風,大師也是不吝於出入各種場合,只要有人邀請,便前往說法,原則上都不收取勞務報酬,除非對方是大營利的事業體,那就將其轉化為弘法淨財。而大師對各種機關行號各類職業行業的關懷,也表現在他為各行業撰寫祈禱文的著作裡,大師都能深入行業特質,點出營生重點,並且關懷人性,提出向上之道,讓各行業都獲得自我提升的智慧,這種不分場所不論行業而對一切眾生都結緣關懷引導的作風,正是維摩詰居士的做法,也是佛光山人間佛教事業的一貫作風,星雲大師實已深得維摩詰居士的弘法三昧。唯一差別是維摩詰是居士身,佛陀與星雲是比丘身,有些場合並不方便出入。但是,佛光山設置佛光會,在家人一樣可以弘揚佛法,於是出家眾不方便出入的場合有在家眾可以前往,面向世俗世間,接觸一切眾生,就是《維摩詰經》大乘精神的菩薩道行,也是佛光山人間佛教事業的標準作風。

 

  <弟子品>中舍利弗宴坐,維摩詰居士告知要去勤修種種菩薩道行才是根本宴坐,星雲大師也碰到過弟子說要閉關修行的要求,閉關修行也是修行的法門,出家僧人也好,甚至在家居士也好,都免不了在修行的過程中會有這樣的一段時間需要閉關,大師年輕時也曾經禁語一年,只是較少長時間的閉關。當大師智慧猛利了之後,就明白真正的修行就是在度眾中遍學忍辱才是真修行,也知道有些修行者其實是藉由閉關逃避任務,無所事事,也沒有因為閉關而獲得大成就,這樣的閉關宴坐是沒有價值的,所以多半鼓勵弟子藉由勞務勞作而修行,當然在經歷一段時間大約幾年的鍛鍊之後,可以申請閉關一段時日,受其他寺眾供養,收斂心神,準備再出發,這樣的精神,正是與維摩詰居士告誡舍利弗的正確宴坐之道精神一致,關鍵就是,宴坐還是為修行,修行就為開智慧,開智慧就要多度眾,宴坐只是度眾過程中調理身心的涵養一段工夫,並不是得道的關鍵,要得無上正等正覺,還得入世度眾呀。

 

  <弟子品>中羅睺羅與維摩詰居士的往來一段,維摩詰居士要求一眾長者及其弟子應該趁佛在世時出家,長者告以父母未命不敢出家,維摩詰居士請其「然,汝等便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是即出家,是即具足。」如此,打破了出家在家的身分形象,出家勤修當然是最好,如若不可,亦不妨礙在家居士仍能發出宏願立誓成佛,只要發出宏願,身分即等出家。事實上,維摩詰居士本身就是居士身而行佛道的典範,毫不妨礙。就是這樣的精神,佛光山的人間佛教事業體中,在家人的角色分量甚重,國際佛光會、檀講師制度等等,都是由在家居士扮演主要的角色,同時參與人間佛教種種事務中的。則其所行,只要是真正的深心戮力,就其效益而言,亦有等同出家之功效。

 

  依《維摩詰經》的精神而言,就是入世度眾弘法才是真菩薩道行,而菩薩道行就是與聲聞、辟支弗不同的修行路線,關鍵就是眾生同體,自度不能度己,度眾才能度己。且正由於打破了世間出世間的修行觀念之區分,似乎也打破了在家出家的修行者身分之界線,從最高成就者境界而言,人人可以成佛,六道任何眾生皆得發心並終成佛,但這並不表示在家眾能有比出家眾更好的修行成就,當然,若不深心,出家以後也未必就定能有修行的大成就,《維摩詰經》只是打破修行者身分高下的二分法,並不是主張在家更能有修行大成就,此旨,筆者願明示立場。

 

  在<佛道品>中,有一偈文言:「歌詠誦法言,以此為音樂。」星雲大師在宜蘭駐錫時期,就組織歌詠隊,以佛法宗旨為歌詞,借用其他既有的樂曲,後來亦鼓勵創作,就這樣以歌唱的形式來弘揚佛法,一時易於吸引年輕人接受,樂於親近,因而亦接引了不少出家弟子。

                                                  

    在<香積佛>品中,眾香國中充滿食物的香氣,食之開悟證果,隨人境界而有升進,佛光山事業中在各地道場開設餐館,有名者為滴水坊,無論是否使人開悟,至少使葷食者得一素食,使素食者得一美食的享樂,教化功同。

 

  <囑累品>中,佛告彌勒,有新學菩薩,號為雜句文飾之事,又,對所未聞之經典,懷疑出處,對講此經典者不敬且說惡,此為新學菩薩。反之,對任何經典,不畏深意,如實能入,聞已心淨,受持讀誦,如說修行者,則是久修道行。看了這一段話,再來反觀星雲大師的叮囑,學者對佛學的研究不要支離歪曲經典的意思,大師的交代,豈不正是《維摩詰經》此處的宣說。

 

  筆者認為,正是把握了《維摩詰經》的精神,才會有《六祖壇經》的大作,配合《楞伽經》和《金剛經》的智慧,《壇經》終於成就了禪宗一大宗派,背後《維摩詰經》不二法、入世度眾的菩薩道精神正是根本關鍵。然而,禪宗自由誠固其然,受限於皇權統治,不是到了近代自由中國的興起,禪宗的自由精神,《維摩詰經》的菩薩道入世度眾的精神,也是成就不起來的。正是星雲大師趁此時代的機運,以人間佛教的精神弘揚佛法,充分彰顯《維摩詰經》菩薩道的精神,於是有佛光山如此盛大的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