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修養
上海交通大學哲學系杜保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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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修養 上海交通大學哲學系杜保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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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的修養境界∼∼ 智慧生活是我們所追求的目標，而人類文化遺產中已經有了無數的典範，值得學習。古代中國道家有極高的智慧，理解了人類生存的原理、生活的目標，同時告訴了我們該怎麼作，以達到這個目標，這個努力之道即是修養的功夫，這個追求的目標即是修養的境界，我們今天要談的，就是古代道家最偉大的人物之一，莊子，談他的功夫修養與境界，以提供我們一個智慧生活的效習標的。 古人所留下給我們的，就是透過文字所表達的諸觀念，及觀念與觀念所共組的一套套理論，不同的人生智慧基於不同的理論，理論與理論間構成型態的差異，因此我們對於古人的學習，就是在理解他們各自的理論型態。 人和人之間對事情的看法時常不同，偉大的哲學家彼此之間也是一樣，道家人物莊子，有其特殊的理論型態，不同於老子，簡言之，老子是一個很入世的思想家，他的智慧觀念是要用世的，是要建立人間王國的，只不過他的理想世界與儒、法、墨等的不同，他強調清淨無為而不積極競爭，他的觀念表述方式是「正言若反」，即透過吊詭的反面敘述，才讓理念表述出來，並刺激了理解的深刻度，而他的建構社會的方法，則是採取「弱者道之用」的作為，在老子的無為不爭之觀念理解下，架構了他的特殊型態之道家哲學觀念。 莊子的觀念建構，多半強調的是出世的理念，雖然生活在現世社會中，卻強調人類獨立的精神境界為生存的真理，這個精神境界的最高指標是「與造物者遊」，哲學地說，就是與這個世界之所以為如此的世界情狀之根本原理的運作本身同其運作，白話地說就是：「世界本來是如何存在，我就如何生活。」 在這裏我們要注意兩件事情，第一是，「以世界本來樣相為生活標的」的思考方式，是所有哲學體系的共同原理，而體系間之差別，乃在於對「本來樣相」看法的不同所致。 第二，莊子的特殊型態是道家各型之一，而莊子原型要在莊子書之內七篇中尋找，至於外雜篇之文字，可視為先秦道家書文之集成，其中雜有老列等各型之思想。 對於莊子的這個特殊型態的認識，我們先要從他的哲學思考的方法入手，莊子是一位智者，大約道家人物都表現出深刻的世界察力，而成為一位智者，這與儒家人物多表現為堅定的社會責任承擔者的有德者形象不同，作為智者的型態，他對於人生追求境界的修養方法，走的是一條智慧之路，將人生世界的諸多現存觀念重新反省，打破既有成見，一層層深入，將自我最終置放在一個逍遙自適自由自在的局面之中，因此，要理解莊子的修養境界，其實就是在理解莊子的觀念破除與智慧發露之功夫。以下我們將以莊子內七篇的思想，定出六個階段的觀念破除與架構之道，作為展現莊子修養境界的智慧之路。 一、社會責任感的修飾。放下理直氣壯的工作態度，提出面對社會職責時應有之宛轉的操作技巧。 二、價值感的衝擊。放下價值理想的崇高身段，以無用之大用提出超越社會標準的價值理想。 三、嚴密理論的解構。認識觀念的相對性及預設性及無窮推演性的實然，提出不作觀念採取的態度。 四、超越之道的認知。存在的形象是一氣通流，理念的世界是道通為一，追求一個與造物者遊的自適自在之境界。 五、身心操作的功夫。將智慧的解悟落實為心理的狀態、與身體的功能上，達到一個在人間的真人之境界。 六、持身形象的化除。將融通於自然的自我，展現在社會之中時，是一個無形象的狀態。 一、 莊子觀念破除的一個要項，是要先打擊所有善良的人對於人間世界諸多現象的單純理想，指出人們不論從事任何有益社會之事時，千萬不能只有懷抱道德的使命感而已，必須認識社會墮落現象本身的內部詭譎性，這個詭譎性的原理像一部厚黑學，而莊子所提供的處理技巧則類同於老子的權謀之術，不過，作完了這一步其實只還是一個小小的起點，只是把世人從儒家意識的理直氣壯之態勢中敲醒的一步，在理念上並未否定對社會使命之承擔的責任感，但起碼作到了操作上的自我保護之道，在態度上作了修飾。 當然，保護之道基於兩個前提，其一是，該目標本身缺乏究竟性，其二是，自我的存持尚有更超越性的位階。 二、 當我們對於人間世界的社會使命感之一往無前的付出態度已經暫置一旁之後，那麼我們應該認同的根本關懷為何呢﹖莊子的另一項觀念破除之道便是告訴我們說: 價值本身呈現了多樣性的特徵, 在多樣性之中，先讓我們理解這些價值間的彼此高下關係，從而轉來對於自己所認定的人生目標重新反省，特別是不要輕忽他人的智慧關懷，不要以社會使用的需求為人才高下的唯一判準，人存在的真正意義，往往要在剝除了社會一般的價值判準之後，才凸顯出來，而往往原來自以為是的人們，在看清他人的自在逍遙之時，會強烈地感到價值的失落，原來世界並非只是我們所執著的情況，而別人的觀念居然能讓他們感到那樣地自在，在這種情境之中，任何一個智慧的心靈都不得不對慣常執意的觀念重新檢視，而且定要找出一個超越一切的生活目標來追求，那麼這個目標是什麼呢﹖莊子如何給予答案呢？ 三、 莊子的答案是, 在人間世界的社會事業之爭逐場合裏，並無根本的超越之道，因為任何一個價值標的作為目標的根本理由皆難以成立，提出一套理論以建構一套值觀念說法的工作方式，必須面對莊子的詰難，那就是，對於觀念的絕對性的詰難，觀念的出現定是在言說的推演系統中，因此當觀念往其預設處回溯時，將發現預設本身也需有無窮的預設之回溯；而將結論往更實際經驗處作落實的發揮時，它又將發散至無法遏抑的不可計數之境地裏了。在觀念世界的這個實相中，究竟那一個觀念可以安置我們終極的心靈呢﹖答案當然是否定的，現世社會中的任何一套觀念價值及其背後的理論建構，都只是一種意見的選擇，我們無法確定它們的基礎，因此不如捨棄這些觀念吧！ 原本我們只是重新檢討這多樣價值世界的觀念差異，原本我們以為可以在檢討之後找到一個最高的選擇，但是莊子卻把我們帶向一個無可選擇的境界中，他的思考方式其實就是帶領我們離開現世，因為現世的一切價值都沒有超越性，都是在預設的觀念中之意見堅持而已，那麼，假使我們離開現世社會作價值思考，則這個超現世的價值標的是什麼呢! 而且，我們又為什麼要超離現世呢！ 我們先替莊子處理第二個問題，實際上，莊子要我們超離的，只是傳統上人們對於自己的生活世界的看法，所以稱之為現世社會，我們超離了這些看法之後，我們還是生活在「現世社會」，只不過我們更加地理解了現世社會的觀念世界的真象，而能夠更多地掌握生活世界的智慧之道，因而我們不是離世，而是捨棄現世社會傳統的一切觀念態度所帶來的生活方式，我們並未超離現世，而是打算生活在世界真象的奧秘之中，於是這個世界真象的奧秘也就成為了我們的超越價值的來源了，而這也就是第一個問題的答案。 四、 這個世界的真象其實是很簡單的，它就是一個「一氣通流」的世界，「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它的本來實相如此，在認識上人們不需多加臆測，尤其不要以世間社會的任何目的性的思考來分裂這個整體為一的世界，於是這個世界運作的原理本身有著它的在巧妙中的自然，卻無意欲造作的目的，於是這個氣化世界就在一個無目的有巧妙的無窮變化中展開了，以此為思考的起點，人類生活的超越標的，就在於不對這個本來世界的通同為一的本身進行割裂式的目的性意志行為，在不架設意欲目的的生活態度中，人類與自然之本身為一，人類與造化的運行配合，人類與自然無窮的奧秘為一，這就是莊子的逍遙之道，與造物者遊之意，遊於無窮無何有之鄉的境界，這個境界成了人類生活的真正超越之道，這個超越之道的理論地說是如此，而經驗地說則是一位似神似仙的真人了。 五、 這個真人之所以能夠成就如此的境界，除了觀念上的認知要經過前述之諸項剝落捨棄的功夫以外，還要在自己身心之存在情況上下一番苦功，讓身心的情況符合自然的情況，才終於能得智慧的心靈與存在的原理相通，那麼這個身心的操作之道為何呢，它是一套古代氣功的操作原理，也是一套類似禪定之道的修習功夫，最終達到的是真人的境界，其身心之狀態，皆與自然為一，兩不侵傷，自由自在，名之曰大宗師。一個達到真人境界的大宗師，他有著什麼樣的生活情調呢！有著什麼樣的修養境界呢！ 六、 相對於尚未智識解構而意識執著的人，大宗師是一個絕對收斂的人物，因為在社會理想的眼光中，他幾乎沒有作為，因為他絕對地不造作，他之所以絕對地不造作，是因為他存活在造化的本身之中，他是遊於無窮之中的人物，他的與造化者遊的活動型態，是一個逍遙自適的絕對自由之狀態，也就是絕對發散的狀態，於是當他作為教學者時，他無所教育子弟，而弟子們便在內斂的親炙中領悟智慧的脈絡；當他作為一位政治人物的時後，他不宣仁道義，不沾功居位，或者人人亟想親近，或者無人能識其名；當他接受別人的觀察的時後，他示現萬千無可捉摸。他是一個無形象的宗師，因為造化的本身才是他的終趣，造化是整全，無庸封限，他也就不假修飾，自在揮灑，卻不沾意欲，因而永遠清靈，也無從把捉。 以上便是我們為莊子整理出來的智慧追求之道，高則高矣，學則難矣，特別是第四段以後的功夫則難以效習，然而在他的前三階段的觀念破除之道中，卻是我們時常可以反省學習的，在繁忙的現代社會生活中，我們是不是也值得向莊子學習一些逍遙自在的聰明呢！ 初稿: 82.10.12 ∼∼講說進程：∼∼ 自我介紹： 先行認識： １．我們這個講座系列是定位在人生智慧的追求上，講座的設計是藉由人類文化成果中的諸多智慧類型來引導，這種介紹方式預設了智慧有多種類型，我們將多種類型的智慧觀念介紹給各位朋友，一方面提供大家一次次理論思考訓練的機 會，另方面提供大家一套套值得學習的智慧觀念和價值判準。我們對於人類的 生活之道的態度是開放的，至於要不要在其中找到終生奉行的價值體系，則是 各位朋友的自我抉擇，我們願意在各位朋友的抉擇反省過程中，提出這許多的 典範以及各種典範型態的成立理由，以供各位參考。 ２．一種生活上的智慧觀念之出現，代表了對於人類所生活的世界有了一套統一的看法，名之曰世界觀的形成，在這個統一的世界觀架構下，我們獲得了生活價 值的標準，在這個價值標準中，我們一次次地面對生活上的事件，而作出一次次的行為出來，使我們的人生有一個明確而固定的軌跡，而不是一個毫無原則的人。 ３．我們的這些生活上的原則即是我們的價值觀念，不論我們重新反省與否，每一個人都已經在他自己的生命中預設了若干的價值觀念，就是這些價值觀念在指 導著他的行為，我們舉辦這個智慧生活之道的講座，就是在討論這些人類生活世界中的價值原則，我們要介紹若干不同的價值觀念，而介紹的方式主要在於說明這些價值觀念的如何可能？為何合理？亦即為他提出理論成立的基礎。 ４．所謂提出理論成立的基礎，就是對於我們現有的價值觀念進行反省，看看它門是怎麼獲得的。而對於各種智慧型態的思想體系而言，就是在找出他們各自所 主張的價值觀念之後，去解說這些觀念的成立條件。觀念來自於知識，知識是理性思辨的結果，由理性思辨所建立的一個統一的知識體系，便是這些價值觀念的理由，這就是前面所說的世界觀，所以找出價值觀念的理論基礎便是解說它們所依據的世界觀。 ５．世界文明中有許多不同型態的智慧體系，提出不同的價值標準，以作為人類行為的準則，而不同的價值標準就理論成立而言是依據於不同的世界觀的，所以 人類文明思想中有著多種類型的世界觀，我們在尋找智慧之路時，除了理解價值觀念的內容以外，更應該反省認識這些價值觀念背後的世界觀基礎。 ６．現在我們要認識的是莊子的智慧，莊子是道家，但是道家不是只有莊子，莊子是道家的類型之一，道家的智慧之路還有老子、列子等，如果加上後來的道教觀念的話，那麼型態就又更多了，這些姑且不論。僅就莊子而言，我們要認識的重點，一方面便在於莊子提出什麼樣的價值觀念出來，值得我們學習，二方面便在於莊子如何提出這些價值觀念，以作為我們考察他的價值觀念是否合理之用。所以我們今天的介紹，最主要就是要引導大家如何使用莊子的思考方式，以莊子的思考方式來認識莊子的觀念內涵，從而學習他的智慧之路。 ７．在進行莊子思考進路的說明之前，我們還需要處理兩個問題，第一是對於「價 值觀念」這個詞彙的釐清，第二是對於「理論體系」的特徵的解說。價值觀是決定行為方向的基礎，有智慧的生活之道便是依據著合理的價值觀，因此價值觀是認識智慧之路的核心觀點，然而價值有道德性的也有非道德性的，並不需要以道德價值為價值的唯一意義，例如莊子所建立的人的生活價值就不在於道德意識的強調重點上，這是對於價值觀這個詞彙的首先說明。 ８．其次關於「理論體系」而言，我們指的是一套統一的知識系統，統一了人類生活的諸多認識側面的一整套認識系統，我們用世界觀這個名詞來稱說他，一個 世界觀便是對於整體的生存世界的統一看法，任何偉大的思想家他們的努力目標都是在找出最正確的世界觀出來，每當一套世界觀出現之時，思想家都以之為唯一的絕對的正確知識，但是人類世界又有著這麼多的不同的世界觀，因此就思想家而言，他的世界觀是絕對的，但對於我們一般人而言，我們看任何一套世界觀都是相對的，除非當我們已經絕對地接受了唯一一套思想系統之後，這套理論體系才對我們成為絕對的知識。 ９．所以在介紹莊子的思想系統之時，我們首先要把它當作一套絕對的知識體系， 先理解莊子本人是怎麼樣認識世界的，研究他如何從他的認識方式中導出他的價值觀念，先讓莊子為他的價值觀念提出合理的說明，之後再以一個相對性的眼光，比較一下莊子與老子的不同、與儒家、佛教的不同，甚至與西方基督教哲學的不同，然後再進行我們個人的選擇，確定出我們自己經過理性反省之後所要接受的唯一認識系統。不過後面這個工作需要各位朋友自己來作，否則信念就不會堅定，而在前面的清楚正確地理解莊子的那一套認識系統，則是我們今晚的主題，是我們要為大家介紹的東西。 正文補充： 零、觀念破除之道，是莊子哲學理論思考的特殊方式，在他的時代，人們已經有了許多的價值觀念深深地烙印在心中，莊子要建構他的逍遙自適的價值觀念，首先便要清除人們心中原有的各種價值糾結，以及支持這些價值觀念的理論體系，於是他在著作中便時常以故事的方式來說明那些一般價值的不足之處，然後再以理論討論的方式來解消各家的理論基礎，要點便在於指出理論體系建構本身的不可能性，然後再指出破除之後的與自然同一之智慧出來，所以在莊子自己的哲學觀點價值觀念提出之前，莊子便要先採取對於他人價值觀念的破除之道，然後再走出自己的建構之道，所以我們以下的六項莊子哲學的主題中，前三項便是一套觀念破除之道，後三項是莊子自己價值觀念的建構之道。 一、在莊子那個時代的價值思想中，最有深度的還是儒家的道德性的價值關懷，而儒家的態度與方法卻常常對社會現實無效，空有滿腔熱忱，卻是最容易受到傷害的一群，「好心去被雷擊」，莊子知道儒家的道德價值觀念的執著在現實上的弱點，所以以他自己的智慧提出對現實比較有效的操作原理出來，提供堅持儒家價值觀念的知識份子作為處事的技巧之用，這些技巧的使用，確實能使知識份子在生活世界有較好的應付結果。這樣的討論見於莊子＜人間世＞篇中的三段故事中。 二、但是當人們以莊子這樣的方式來處理世事的時候，人們其實已經鬆動了他們原來的價值原則，於是值得重新檢討他們的價值觀念。如果還是老以自己原來的價值觀念來和別人相處的話，便會常常發現大家焦點不同的情形，例如喜歡權力的人老擔心別人來爭奪自己的政治資源，其實別人可能只喜歡健康的身體或是藝術生活而已。原本我們的重要價值別人卻不肯定，在這種情境中，我們的感受是極尷尬的，這樣的討論見於莊子＜逍遙遊＞篇中討論堯的故事的段落上。 三、為什麼會這樣呢？難道我們的價值觀出了問題了嗎？我們不是有完整的理論體系來支持我們的價值觀念嗎？問題就在於理論體系本身，莊子認為真正的價值 就只有與自然合一而已，人類各以其意建構了許多的知識理論，其實都是在遠離自然大道的本身，莊子所面對的是戰國時代諸多議士的各種理論學說，莊子認為他們都不成立，於是莊子以＜齊物論＞整篇文章來討論人類強為建構知識的先天不足性，徹底地破除了人類知識世界建立於私意目的性的基礎上之可能，唯有一種與自然合一無目的的自在之道才是知識的本貌。 四、莊子認為宇宙的結構是一個氣化的世界，由於氣變通流的特質使得世界中的所有存在物都有通合為一的關係在，這才是認識世界的正確方式，於是我們的生 活標的，也就是世界存在的意義，便是提供一個開放的可以不斷通變合一的環境，宇宙的運作原理是如此，人類的生活態度也應如此，不要自我封限，不論是價值意識的過分堅持、或是客觀知識的緊守不放、或是生活習慣的積習難改等等，都是對於世界萬物的「道通為一」之原理的傷害，只有與自然合一的態度才是智慧的態度，這也可稱作是與道為一，這個一氣通流的宇宙觀與道通為一的生活觀，莊子表現在＜齊物論＞、＜大宗師＞等篇章的諸多段落中。 五、然而如何與自然合一呢？這不是僅僅在觀念上知道而已，而是要在生活上實踐的，要作到人生的態度就是一個自適自在的境界才是真正的莊子智慧，而操作的過程其實就是一個修養的過程，是一件要下功夫來做的事業，這個功夫的操作又不只是態度上的心理功夫，它還是意志力鍛鍊的一種生理上的功夫，總和而言是一套綰合心理與生理的鍛鍊功夫，是一套觀念與意志的綜合性功夫，為什麼要鍛鍊意志呢？因為「知道」還是很外在的行為，要知道了而且作到了才是真正學到了，「學道」是要這樣學的，這個意志的鍛鍊就是要在我們的意識的層面上，習慣一種剝除與潔淨之路，所以要對學者施予身心鍛鍊的訓練，如＜人間世＞篇中的「心齋」功夫、＜大宗師＞篇中的「外天下」及「坐忘」功夫等。 六、作完了功夫就達到了境界，我們在智慧之道的追求過程中，首先建立正確的認識，其次進行身體力行的實踐，然後表現出我們整個人格精神狀態上的一種境界，一種有智者的境界，他的特徵如何呢？莊子在「德充符」篇中提出一個原則來說明，就是「才全德不形」，「才全」代表一種觀念種在心中，不是才能很多的意思，而是對於社會價值生活現象都視之為外在變化，不入於心、不為所動，內心保持一個平衡圓滿的狀態，「德不形」指所造成的結果，當內心世界的圓滿狀態出現之時，自然不能以外在行為的此樣彼相來約束自己，當內德充保之時，所有與之接觸的外人都能夠在此人身上領悟一種平和真實輕鬆喜悅的感受，而不忍離去。簡言之，真正有智者的境界是在自身中追求一種平和，而使他人覺得舒服自在的感覺，而不是一種意識形態的形象，讓周圍的人以崇敬恐畏之心來臣服的狀態。以這樣的眼光來描寫莊子智慧型態的高明的社會政治世界中人物時，他們便只展現一種混樸的清醒情狀，而不表現一種精明的固執情狀。這又是＜應帝王＞篇章中的重點。 附、莊子的智慧之道之學習，有學理的、有生活的、有藝術的、有文學的諸種方式，我們今天進行的介紹主要是學理的方式，並不表示莊子之學只能這樣認識。此外，莊子所遺留下來的文化資產，不過就是莊子一書，所以，有興趣的朋友應該自己看看莊子的原典，即使是白話翻譯的著作都好，這樣才能比較完整地知道莊子的道理，我們今天的工作就是把這個學理的部份作一個簡單的解說，掛一漏萬，未說者還有無窮，希望仍能引起諸位朋友的興趣。 ────────────────────────────────── 「與莊子逍遙遊」 杜保瑞 ８４．６．６． ＜逍遙的眼光＞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此小大之辯也。」（逍遙遊）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鄉，德合一君，而徵一國者，其自視也亦若此矣。」（逍遙遊） 「舉世而譽之而不加勸，舉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內外之分，辯乎榮辱之竟，斯已矣。」（逍遙遊） 「鷦鷯巢於深林，不過一枝；偃鼠飲河，不過滿腹。歸休乎君，予無所用天下為！」（逍遙遊） 「瞽者無以與乎文章之觀，聾者無以與乎鐘鼓之聲，豈唯形骸有聾盲哉！夫知亦有之。」（逍遙遊） ＜處理爭辯的原則＞ 「夫道未始有封，言未始有常，為是而有畛也。請言其畛：有左、有右、有倫、有義、有分、有辯、有競、有爭，此之謂八德。」（齊物論） 「六合之外聖人存而不論，六合之內聖人論而不議。春秋經世先王之志，聖人議而不辯。」（齊物論） 「分也者有不分也，辯也者有不辯也。曰何也？聖人懷之，眾人辯之以相示也。故曰：辯也者有不見也。」（齊物論） 「和之以天倪？曰：是不是，然不然。是若果是也，則是之異乎不是也亦無辯，然若果然也，則然之異乎不然也亦無辯。化聲之相待，若其不相待，和之以天倪，因之以曼衍，所以窮年也，忘年忘義，振於無竟，故寓諸無竟。」（齊物論） ＜處世的原則＞ 「為善無近名，為惡無近刑，緣督以為經。」（養生主） 「德蕩乎名，知出乎爭。名也者，相札也；知也者，爭之器也。二者凶器，非所以盡行也。」（人間世） 「天刑之，安可解。」（德充符） 「久與賢人處則無過」（德充符） 「才全德不形」（德充符） 「德有所長而形有所忘」（德充符） 「有人之形，故群於人，無人之情，故是非不得於身。」（德充符） ＜人生的意境＞ 「有真人而後有真知」（大宗師） 「與其譽堯而非桀不如兩忘而化其道」（大宗師） 「得者時也，失者順也，安時而處順，哀樂不能入也。」（大宗師） 「魚相造乎水，人相造乎道，相造乎水者，穿池而養給。相造乎道者，無事而生定。故曰，魚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術。」（大宗師） 「造適不及笑，獻笑不及排，安排而去化，乃入於寥天一。」（大宗師） ＜生死的看法＞ 「適來，夫子時也；適去，夫子順也。安時而處順，哀樂不能入也。古者謂是帝之縣解。指窮於為薪，火傳也，不知其盡也。」（養生主） 「遁天倍情，忘其所受，古者謂之遁天之刑。」（養生主） 「物視其所一而不見其所喪，視喪其足猶遺土也。」（德充符） 「夫大塊載我以形，勞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大宗師） ＜逍遙的最高境界＞ 「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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